江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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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咳，内个……你的耳坠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趁黄宗泽早起洗漱蹲坑的时机，李易峰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刚点到关键话题上，又收住半句，妄想陈伟霆能自己一五一十地主动汇报——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？你俩戴情侣耳坠几个意思？你就这么跟他了？我作为你的两小无猜你都不解释一下？

　　

　　结果陈伟霆毫无默契地笑起来：“怎么样？是不是很好看！”大白牙亮过银饰。

　　

　　李易峰忍下跳到嘴边的那句“好看个头”，给面子地说：“呃……还行，不过你们戴情侣耳坠是不是表示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这个不是情侣的，是我们两个刚好喜欢同一个耳坠，所以一人买了一个。”陈伟霆一边解释，一边整理背包。

　　

　　同样的，一人一个……这不是情侣款是什么？李易峰不知道陈伟霆脑子是不是缺根葱，不过鉴于自己心中也希望不是情侣款，所以他说不是就且当不是好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刚才说……是他送你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他硬要替我付钱，所以是他送我的啦。”

　　

　　李易峰长舒一口气，拍拍陈伟霆肩膀，指尖从耳后划到耳垂，摸了摸精巧的十字坠，点头正式夸奖了一番：“不错，挺有眼光。”

　　

　　陈伟霆正在整理充电器，整个人突然过了电般僵住一动不动。耳垂被李易峰的手指轻轻捻揉，一时紧张得不知所措，想躲避偏又陶醉不舍。

　　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李易峰问话时停了指尖的动作，却仍捏着陈伟霆耳垂，“你耳朵上有开关啊？”

　　

　　往日被李易峰碰到时，陈伟霆都还能掩饰过去，但这动作太过暧昧，不符合李易峰平日的举止，陈伟霆一时失神忘了分寸。眼下李易峰已意识到自己因这简单的碰触而反常，他那么聪明，那么自恋，肯定转眼就能想到什么……

　　

　　陈伟霆越想越心慌，也不知说什么，只等李易峰某个瞬间恍然大悟，他觉得这一次肯定要露馅了。可惜没等李易峰悟出什么名堂，黄宗泽擦着脸从卫生间迈了出来，陈伟霆一声不响从包里翻出东西钻了进去。他进得匆忙，在门口险些撞到黄宗泽抬起的手肘。完全没搞清状况的黄宗泽擦着发梢的水珠，茫然看着李易峰一脸的尴尬，明智地绕到一旁，没有上前搭话。

　　

　　李易峰愣愣看着自己悬空的手指，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？黄什么泽买的了不起啊！摸一下都不行…… 

　　

　　倚在床上的李易峰举着刚刚被“嫌弃”的手指，脑中满是如果这俩人终成眷属，自己在陈伟霆身边的地位急转直下一泻千里的悲惨画面。

　　

　　买一个耳坠给你而已，你就吃里扒外了…… 

　　

　　转念一想，他们成了双，那自己才是外，以后岂不是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了？万一黄宗泽真的搬到陈伟霆身边工作生活，那陈伟霆身边哪里还有自己立锥之地？他与女孩交往时倒是无所谓，自己怎么都是他最好的朋友，与他女友的地位互不相犯。如今三个男人，情侣一对半，那自己岂不永远都是灯泡……

　　

　　卫生间里的陈伟霆侧脸对着镜子，耳垂像中了瘟疫，令人心悸的温度随涨红的皮肤蔓延了整张脸，一侧脖子，捎带半个肩膀。他用冷水洗了脸，皮肤被激得迅速褪色，不消一会儿又不自禁地红了回来。他用手扇风企图物理降温，还是毫无收效。他又学着电视上的人紧张时调整呼吸的手势，动作像个刚打完一套太极二十四式的老爷爷。

　　

　　三人即将启程出发时陈伟霆才磨磨蹭蹭从卫生间出来。按平时李易峰的脾气，这期间怎么也会催上几句。眼下“明知”人家生气还催个没完肯定更惹他讨厌，也就没敢多嘴。

　　

　　临出门时，黄宗泽手机响起，他告声抱歉，出门去接电话。李易峰又得了机会，清清嗓子凑到陈伟霆旁边琢磨如何开口道歉。李易峰是多自恋个人，他哪里道过歉，道歉意味着认错，除了大是大非的问题，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。而这一次，陈伟霆生气了，那就是自己的错，他想不通这层逻辑是怎样成立的，可陈伟霆生气了，逻辑已不重要。

　　

　　“怎么在里面这么久？”李易峰挑起话题，陈伟霆没接茬，脑子却在飞速思考，是啊，在里面拖了那么久，什么理由好呢……

　　

　　碰了壁的李易峰尴尬地继续问：“你是不是生我的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陈伟霆终于想到一个自认为充分的理由：“我在想，回赠他什么比较好。”

　　

　　李易峰后面的话随表情僵在空气里，原来他没生自己的气，而且他想的也不是自己，是黄宗泽。

　　

　　黄宗泽把表白时机放在了临别前的一个小时。

　　

　　李易峰提前撤场，留出了二人世界给一对准情侣。他为自己如此配合黄宗泽而恼，他分明不希望他们在一起。两个男人的恋情，在他眼里本是不被理解的存在。可他们太般配，太默契，无比接近李易峰心中最渴望的那种爱情。他仿佛可以透视光阴，看到两人今后的生活——没有争执，没有猜忌，不用刻意谦让，也无须隐忍迁就。从默契的朋友，一路走到白首的夫妻。就这样平淡和谐，羡煞旁人。

　　

　　...

　　

　　“你喜欢李什么峰？”黄宗泽轻声问，眼神瞟向远处假装看手机的黑色人影。

　　

　　“是李易峰……”陈伟霆小声纠正，这两个人怎么都记不住对方名字，“我是不是表现得很明显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明显，因为我喜欢你，所以比别人敏感。你看他自己就没发现……当然也可能是装傻。”

　　

　　　陈伟霆嘴唇圈成一个小圆，惊讶地看着黄宗泽棱角格外明晰的五官。李易峰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？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种可能，一直自以为瞒天过海，也许不过对方为避免尴尬从未戳破罢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喜欢他多久了？”

　　

　　陈伟霆低头掰着手指开始数：“从小学三年级开始，加上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黄宗泽赶紧攥住他的手指，终结了他的加法算式。“你和他不可能么？我看挺合适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陈伟霆想也没想就摇了头：“他不喜欢男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既然不可能，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？”黄宗泽眼神温柔，刀刻般的唇角与人中即使微笑也显得格外认真。

　　

　　陈伟霆大概是老实惯了，黄宗泽让他考虑一下，他就真的考虑了一下。准备好的拒绝，突然说不出口。

　　

　　他的确有点喜欢黄宗泽，尽管相识不久。是那种不会紧张不会慌乱的喜欢，缺了少年青涩时的悸动，却更符合他如今的年龄身份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……还是很喜欢李易峰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喜欢他没问题的，但何必拿没有结果的事悬着自己？明知你有喜欢的人还要表白，不是我风格。但我不想错过，如果有不能在一起的理由，我可以就此放手。但你没有，你只是不知怎么办。”

　　

　　如果没有藏在心里多年的李易峰，能与面前的人走到一起也不失为一种幸运。

　　

　　黄宗泽看出他的犹豫：“我不想打扰你们，也不想辜负自己。如果你对他还有期待，就告诉他。你暗恋太久成了习惯，如果没人干涉，恐怕会一直这样下去。现在还好，等他有了自己的归属，自己的家庭。你要怎么安置你的感情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不想告诉他，永远都不想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那就放下，又不用决裂，他还是你最好的朋友，你永远得不到，也永远不会失去。我们在一起，好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维持一种习惯是最容易不过的事，做出改变却没那么容易。每一个暗恋的人都不过如此，心里再怎么想着不抱期待，也还是不忍断绝。

　　

　　陈伟霆恍惚点了下头，随即拼命地摇。“要不……我去试试吧，如果他真的真的真的不可能跟我在一起，我再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黄宗泽笑他不肯死心。不是嘲笑，只是看着他出尔反尔的纠结模样十分可爱，不自觉地喜欢和心疼。

　　

　　那个李什么峰或许也是喜欢他的吧？如果两人就此成了双，虽然遗憾，倒也是好事一桩，否则就算和陈伟霆在一起，那家伙也是个隐患。黄宗泽遥望陈伟霆的背影兀自想着。

　　

　　身为医生，他怎么可能等病发再想救治。应该在一起的人，早晚会在一起，他可不想贪图一时得失，求一份令他不能心安的感情。